“需要小弟替您向父皇求亲吗？”
身为弟弟的十四神色恳切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他的眼神是如此诚挚，他的表情是如此真诚，看起来确实像是担心姐姐婚姻大事的淳朴弟弟，愿意为了姐姐的幸福而去试探父亲的心意。
可帝姬却知道，这看似无辜单纯的表情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大的恶意。
而忠顺王则是继续着他的表演，小王爷握紧了拳头，一脸担忧，这做作浮夸的表情一看就学自孙朗，可以想象，今天这一幕必然经过了那王八蛋的仔细排练，这是一出早有预谋的阴毒计策。
只见忠顺崽一脸坚定道：“皇姐你不必担心，咱们手足连心，一定会让你得到幸福，小弟我一个人不行，就喊上诸位兄弟一起，咱们一起去求父皇，无论是发动大臣，还是跪在殿外求情，一定要让父皇答应才是！”
“够了！”
这戳中了帝姬最担心的一点。
如果这荒唐的婚约真的生效，意味着她几乎已经告别了储君之位的角逐，仅凭这一点，她的兄弟们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良机。
皇储之争，是关乎于帝国最大之权柄的终极争夺，不仅关乎于那万人之上的皇位，还关系到许多人的身家性命，因此有进无退，如果能够排除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的那些兄弟们大概会做出任何事情。
何等愚蠢，何等短视，何等可笑。
帝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兄弟，低喝道：“你也是李姓子孙！”
忠顺王哈哈大笑数声，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狰狞起来，小王爷上前一步，眼神冷厉，表情扭曲，咬着牙道：“谁在乎？”
他咬着牙笑了起来，再一次说道：“谁在乎。”
帝姬冷冷道：“所以你转眼就可以投靠我们李家的敌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危险，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忠顺王重复道：“谁在乎。”
天策帝姬心念如电，思索着对策，她不在乎使用一下离间计，反正没有任何坏处：“你觉得你投靠了孙朗，他就会放过你吗？别忘了，你去过金陵，去过荣国府，那件事情你也有份，你觉得他会怎么看你？”
小王爷微笑道：“那种事情，无所谓。”
他其实已经完全坏掉了。
他并不傻，他有脑子，他自己会思考，孙朗甚至不需要编造谎言来策反他，孙朗只需要和盘托出事实，孙朗只需要讲真话。
一切的起因是金陵荣国府之事，父皇派他去那里做事，但没人提醒他此行的危险，没人告诉他当年的战帅已经成长为了一个难以衡量力量的可怕怪物，无论心性还是力量都已经逼近了人类的极限。
他在金陵惨败，狼狈逃回帝都，抛下尊严，摇尾乞怜，换来了所谓的第二次机会，而那位慈爱的父皇，也不过是要他发挥出最后的价值。
以至于承天门外所发生的事情几乎成为了他一生的梦魇，他像个疯子一般从铜雀台一路狂奔到了皇城之外，身后就是杀意沸腾的修罗，他疯狂地敲打着宫门，请求父皇的庇护和帮助，可心如铁石的君王保持沉默，将他挡在宫门之外，独自面对可怕的敌人。
他不傻，所以他知道皇帝是如何想的。
死一个儿子，没什么的，如果无能的儿子在皇城外被跋扈的权臣活活打死，势必引起物议的同情和愤怒吧，反而是一件好事。
就这样，发挥一个儿子的最后的价值和作用。
所以他彻头彻尾地坏掉了，绝望了。
知道天家无情，却从未想到，天家能够无情到这般地步，记忆中那位威严中不失慈爱的父皇也许只是脑海中对无忧童年的美好幻想，而现实中的君父则是永远心性难测、冷酷无情。
他对这样一个父皇感到陌生、恐惧乃至愤恨。
忠顺王望着自己的姐姐，虽说是同一个父亲，但皇家哪儿来的亲情，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已经泯灭了最后一点温情。
他冷笑道：“你觉得，现在的我会在乎这个吗？他无论想做什么都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做的一些事情，我也想做……”
仿佛要将这些天所积累的心理压力宣泄出来，望着风水轮转、同样陷入窘境的姐姐，他心中充满了快意和愤恨。
“玩弄别人的命运很愉快吗？为了皇位，为了权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可以放弃他的儿子，你可以放弃你的姘头，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我知道，他是皇帝，你是帝姬，你们是帝国最有权势的人，这个国家就是为你们服务的，所以你们可以目无王法，因为王法就是你们家的法！”
“可你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忠顺王慢慢地露出了讥讽的、扭曲的笑容。
“这个世上除了王法之外……”他缓缓地说道，“还有报应啊。”
“是的，报应，非常神奇的，就像是命运一样的，命中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的，哪怕是皇帝也无法干涉的，超出人间的缥缈的东西。”
“报应。”
“以前我不相信报应，我觉得那只是弱者无力的悲鸣，被强者掠夺和杀戮而无力反抗，只能将复仇的火焰化作无用的诅咒，说什么你会遭报应的，可世道并不是如此，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吃肉的高高在上，吃草的性命难保，英雄好汉不得善终，卑鄙小人青云直上，世道好像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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