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朗去了沈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来到了沈瑶花所居住的绣楼，这里一片寂静，孤独的院落，孤独的楼，仿佛与世界隔离，只有一抹孤独的剪影倚窗而坐。
听到脚步声，女人回过头，青丝顺着肩头滑下，她的眼神凄然而迷蒙，就像是一朵水莲花，屹立在水中央，周围是波动的涟漪，看着很近，距离很远，仿佛在这个虚无而冷漠的世界中游离，随时都可能抽身而去。
在她身上，看不到什么活着的意义……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她轻声道：“你来啦。”
孙朗望着她，沉默了足足三息的时间：“你竟然没走。”
他伸手一挥，手中那几本从少府搜来的书册凌空而起，向沈瑶花缓缓飞落，慢而平稳，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它们轻轻递了过去。
这一手举重若轻、挥洒自如的控物之术足以令当世强者震惊，但女人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她抬起纤纤玉手，将侧脸的秀发拢至耳后，然后轻轻一瞥，黑白分明的眼眸泛起清澈的波光。
因她抬手的动作，孙朗看到了一直被女人抱在怀里的事物。
那是一面牌位。
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孙朗的瞳孔骤然一缩，房间里仿佛吹过了一阵微风，香木的地板，华美的器具，女儿家的闺房，很多东西的表面浮现出了细密而微小的划痕。
沈瑶花依然不为所动，而那几本书就浮现在她的面前，这个世界上最致命的杀人机器就在她的五丈之外，但她的表情依然凄婉迷蒙，仿佛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事能令她动容。
她没有去看那几本书，只是低声一叹：“你知道了？”
孙朗说道：“不打算自辩吗？”
沈瑶花轻声道：“我是一个笨女人，不会撒谎，所以不必费力了。”
孙朗的语气变得阴沉起来：“你居然还有脸抱着他的牌位。”
女人定定地望着孙朗：“那么你呢？”
她将手中的灵位捧起，朝向孙朗，上面的字明晃晃的，就像针一样，扎向孙朗的心脏，沈瑶花轻声道：“你可以面对他吗？”
剑气激射。
木屑纷飞。
砰的一声，沈瑶花手中的灵位炸得粉碎，散落了一地。
女人慢慢低下头，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望着地下裙边的散碎木屑，这一道凌厉的剑气宛如旱地惊雷般轰鸣而至，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将灵位完全摧毁，而且没有伤到她分毫。
“好快的剑。”她居然笑了，“我本该愤怒的，可心中竟然生不出一丝愤怒呢，我只觉得这理所当然，你连他都杀了，怎么会在乎一块小小的木牌……”
话音刚落，狂风掀起，孙朗猛然迫近，卡住了女人的脖子，他的眼中凝聚着暴虐恣肆的愤怒杀意：“你这个愚蠢的……”
沈瑶花眼中露出了痛苦之色，却没有反抗，她尽量仰着头，望着孙朗的眼睛，平静的声音中夹杂着波动的颤音：“愚蠢吗？我只是想再见到他。”
孙朗咬牙道：“死者是不能复生的！”
“可以的。”沈瑶花重复道，“可以的……它已经证明给我看了。”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大话，为了一句天方夜谭的戏言！”
孙朗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狂怒：“你居然亲手把你丈夫的尸体挖出来，交给了那个丧心病狂的王八蛋！你居然还有脸抱着他的灵位！”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暴怒，面对着孙朗压抑不住的杀意，沈瑶花依然没有一丝惧意，她慢慢地眨着眼睛，望着眼前的孙朗，眼中闪过了复杂的神色，像是在叹息，像是在嘲讽，也像是在怜悯。
“对于我来说……”她的声音似远似近，仿佛在天边，仿佛在眼前，“只要有一丝可能，就值得我去尝试，成了，我的丈夫就会回来，不成，那他所谓的遗体，其实只是一具不会腐烂的肉……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孙朗猛然抬手，澎湃雄浑的掌力在他手中汇聚，不挡不避硬生生挨他一掌，就算是剑圣级的人物都要当场脑浆迸裂，可沈瑶花依然用似叹息似嘲讽的眼神望着他，轻声道：“你竟还没我看得开……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略显吃力地伸出手，慢慢地抚摸上孙朗的脸庞，喃喃道：“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如此愧疚？”
孙朗慢慢地放下手，放开沈瑶花，后退了一步。
他的眼神中尽是冷漠与失望。
“真是可悲。”孙朗森然道，“交友不慎，奉君不慎，娶妻不慎。”
沈瑶花抚摸着自己的脖颈，那里火辣辣的，她凝视着孙朗，语气依然轻柔凄婉：“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杀了我吗？”
“我的感性劝我不要这么做。”
孙朗冷冷道：“但如果情势所需的话……我会的。”
沈瑶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片刻之后，轻声道：“记住你说过的话。”
“什么意思？”
女人回应他以悲伤的笑容：“让我与他团聚啊。”
“不要试图激怒我。”孙朗漠然道，“现在，我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沈瑶花轻叹道：“不行……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孙朗冷声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丈夫的尸体被皇帝他们制作成了一具新的容器，承载着一个疯子的灵魂四处乱跑？”
女人摇头道：“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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