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先从柔韧的床上爬起来,稍整理了一下衣着,便去洗漱了。
陈懋愣坐了许久,心跳才停歇下来。
“后生。”闻人谒柏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陈懋发热的脑中。
“闻人?”陈懋疑惑道。
“我昨日······”闻人犹豫一会儿,又想起昨日顾臻对他说的话,终究还是没有接着把话说完。
“闻人?怎么了?你别说半截吞半截啊。”陈懋尤其不喜欢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闻人半天不说话,反倒憋得他是整理衣服也逐渐毛糙起来。
“无事。”闻人接着便一声不吭,任陈懋再抓狂也丝毫不理会。
陈懋使劲浑身解数,又是威胁又是请求,闻人就是不接着说完,最后是自己被不上不下地吊着。
陈懋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清清楚楚地写了什么,不爽了一早上。
去弘毅殿时他与顾臻同路一节,顾臻知道陈懋脾气一上头许久都退不掉,也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还是打算在这短短的一截路上把陈懋哄好:“怎么了,懋之?与兄长说说?”
“你哄小孩呢!”陈懋嘴里嘟嘟囔囔,抱怨顾臻把自己当小孩看,还是忍不住与他说:“闻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不知道今天早上怎么了,突然就跟我说话了。”
“哦?”顾臻也有些稀奇。
“可是他不把话说完!”陈懋声音压得极低,模仿闻人:“‘我昨日······’谁知道你昨日怎么了,倒是说清楚啊!”
“他昨日?”顾臻声音也略有些低,陈懋一听以为是顾臻也在模仿闻人。
“是啊,他昨日。就这一句话你说急不急人。”顾臻轻轻哼笑一声,陈懋偏头看顾臻:“怎么?”
“是有些急人,你多花些时间教教他怎么说话?好歹是你的灵宠呢?”
陈懋“啧”一声,小声道:“灵宠?祖宗吧,我‘前辈前辈’好声好语地叫着,结果处处作弄我······”
陈懋一脚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心中还有些不忿,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睁眼还能看见顾臻······
看见顾臻难得的睡颜。
“罢了,左右闻人前辈是在秘境中呆久了。懋之不是总想着不要我将你当作小孩?多试着担待一些罢?”顾臻语气软软的,好好地与陈懋商量着:“在弘毅殿好好学,与同窗好好相处,嗯?”
“嗯······”陈懋低着头,觉得顾臻越发像一个老父亲,再来个鼓励的揉头,就完美了。
顾臻适时地伸手揉了揉陈懋的头,陈懋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顾臻:“?”
陈懋摇摇头,朝着右边的岔路快步走去,一手捂着嘴,一手高高挥舞,与顾臻示意再见。
顾臻看着陈懋走远,也踏上了左边的小路:“懋之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嬉笑随意。”
他总是不住地回想着陈懋的一举一动,然后忍俊不禁。
“啊,看来顾道友今日是逢上喜事了?”清泠的女声出现在顾臻身边。
顾臻侧身一看,是一个长着猫儿眼的女孩,许是他的错觉,总认为这双眼睛与他的懋之有些类似。
顾臻收敛笑意,仅在嘴角留一丝弧度以表友好:“苗道友。”
“诶。”苗羸应了一声,有些羞怯地低下头:“我······听说你与懋之哥哥同住竹园西五栋······嗯······那个······”
“道友直说无妨。”顾臻道。
“我想同他道歉,嗯,就是你也知道,我哥哥苗海生前几日回来了,我怕懋之哥哥被我哥哥误认为魔修然后嗯······所以那日与他灵市一游之后就极少与他来往,我怕他生我的气······”苗羸话说得不太爽利,断断续续。
“懋之不会生你的气的。”顾臻打断苗羸。
“不是不是!”苗羸突然不再羞涩,直爽道:“哎,我其实想拜托顾修士替我传达这句话啦!”
“‘要是懋之哥哥你原谅我的话后日便一起去潜园逛逛吧’!”
苗羸其实并不是想要道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怕突然提出要与一个男子见面这样的要求来有些不矜持,所以才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顾臻堪堪忍住要皱起来的眉毛,正要替陈懋回绝,话到了嘴边,脑子一转,又成了:“你说后日?”
苗羸像瘪了的河豚,有些底气不足道:“难道······他那日有事嘛?”
顾臻细一盘算,后日正是苗海生和齐菁菁出宗门游历的日子,他想要拿到钥匙,这是个极佳的机会。
且陈懋要是和苗羸出门游玩,完全从这件事中抽离出来,事成之后想必他也不会有太过强烈的自责。若是事情败露,那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到陈懋头上来。
一切都很完善,只是要放任陈懋和别的人······
顾臻压下醋意,告诉自己这是最佳的选择。
“不,懋之那日正得空。”顾臻脸上还带着温和笑意。
“哇!”苗羸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那拜托你了顾修士!”
顾臻轻轻点头:“无妨。”
当日,顾臻在陈懋回来之后就将苗羸约他去潜园游玩的事情告诉了他。
“潜园?就是外门弟子住的那个园子吗?”陈懋问道。
“是的。”顾臻抬起手边的茶杯,抽出看书的空闲回陈懋:“虽是外门弟子居住的场所,但观景处与住所一个在潜园东,一个在潜园西,你们若是去游玩,也不一定碰得上外门弟子。”
“哦······”陈懋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去找苗羸。”
“你现在去找她么?”顾臻抬头看陈懋,有些不悦。
“嗯?是啊,我去跟她说我同意了,也没有责怪她。”
顾臻幽幽地长叹一口气:“如今天都晚了,你要夜行去找一个姑娘?”
陈懋一顿。
“我明日会帮你带话给她。”顾臻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又喝了一口苦茶。
“嘿嘿,谢谢顾兄!”陈懋走过来拍拍顾臻的肩。
顾臻偏过头,看向窗外。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陈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才能这样肆意无视他的心意。
但,事实就是陈懋太过迟钝,看不出自己的心意,也把别的爱慕者——诸如苗羸,当作妹妹来看。
绿茶流连在舌尖的苦意迟迟不散,甚至笼在了顾臻的心头,蔓延到每一个可以感受到苦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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