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期一个接一个的吃,两手撑在座椅边缘,只管着张口。他被伺候得很舒服,而且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银河辛苦剥虾,没一会儿就剥出了一座虾壳山,然而真正进他自己嘴里的也就只有一小块,还是不小心捏烂的次品。
其实他也不吃这么辣的东西,但要是这位只顾着自己吃的男朋友能有点眼力见儿,哪怕动动手,象征性的为他剥一个……
银河动作稍缓,忽然睨一眼钟子期:“你不自己剥几个?”
钟子期略一思索,果断摇头,舌尖有些麻了,口齿含糊道:“不要,麻烦,所以我从来不吃虾,剥壳十分钟,吃完十秒钟,回报率太低。”
“……原来你还要考虑回报。”
话音未落,钟子期下一秒就把脸凑过去了,用沾着辣椒油的嘴角上下左右使劲蹭银河的脸颊,像只求饶讨喜的小猫,蹭银河一脸红光。
“不是考虑回报啦,是对吃没有追求嘛,”也不知道钟子期是在心虚什么,竟然撒起娇,“但要是和你一起吃,吃什么都很开心啦,你看,我吃了好多呢。”
钟子期嘴角的辣味钻进银河的鼻腔,呛得他想打喷嚏,下意识抬手捂嘴,结果浸满红油的手指正好戳在眼皮上,银河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疼得他忍不住“嗷”地一声叫,赶紧把手套摘了。
“卧槽!”钟子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扒过脸看,“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自然是没多大事,等那阵痛劲儿终于过去,银河已是泪流满面,双目赤红,脸颊还闪着斑驳油光,幽怨瞪着面前剩下那两盆半的小龙虾。
“要么,咱不吃了?”钟子期试探问道。
银河唰地飞来一把眼刀,怨念更加深重。
“……来,我给你剥几个。”钟子期乖巧地伸手去够桌上一副新手套,嘴里喃喃自语,“我这不以为你不能吃嘛,烧烤都吃不了,这个当然也不行了……”
“不用了,我不吃。”银河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赌气。
“不要生气——你别生气,我错了!”钟子期拖长了音,今天的他妥妥变身成了撒娇怪物,一句话至少要哼唧两下才算说完,“我错了我错了,下次我喂你,以后都我喂你——”
他想也不想先下承诺,银河没放过这个机会,一甩手,往门口一指:“别等以后了,今天就还有机会。去,你帮咱妈包饺子去。”
*
沈园的厨房大得像个庭院。
其实就是后院。真正的厨房在右手边的耳房,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接待贵客时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往后院空地上搭台架锅。
钟子期背着手,信步廊亭,优哉游哉绕着偌大的院子走一整圈,停下脚步,这才终于把憋在胸腔里的那声“哇塞!”挤了出来。
“我好像……一不小心……圆了个豪门梦?”
“这就豪门了?什么追求啊?”银河笑起来,“那你这豪门媳妇打算什么时候去给婆婆请安?”
钟子期被景致迷惑,绕着院子走了半天,差点忘记此行目的,“卧槽”一声急忙跑出去。
不远处梁小仙穿着常服,系着围裙,和一群人围坐在一张长方桌前,边包饺子边说笑。钟子期走来时,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女孩朝她的背后努了努嘴示意。
“子期?你来这里做什么?”虽然惊喜,却也疑惑。
钟子期揉了揉鼻头,挠一挠后脖颈,有些忸怩不适。总不能说是被逼着来婆婆面前刷脸蹭好感的吧。
“唔……就是好久没见了,来问候……问候一下。”
他低着头,没看到梁小仙的脸上霎时闪过一抹黯淡,那是成年人历经风霜后沉淀下的悲伤,也是以更老练、成熟、沧桑的方式表现出的同情。
久别重逢,本应就着“好久不见”这个话题双双怀旧往昔,然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大多无法宣之于口。
伤疤好了还有痂,痂掉了还有痕,新皮长出来了也不再会是从前的肤色。脱胎换骨与遍体鳞伤,不过是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本质上,从身体承受的苦痛上来看,并无分别。哪怕是涅槃重生之路,他们也看起来过得比以前舒坦、充实得多,但无论再过多少年,这段对彼此皆是惨痛的经历都是他们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耻辱。
“我去Hertz之后,你去哪儿了?”
这是钟子期藏在心底三年的问题。那时梁小仙与姚荈在空荡的办公桌前相视而立,梁小仙一鞠躬,郑重地将钟子期交予姚荈之后,没几天就消失了。钟子期当时与乐队圈的人脉未断,打听过后却得知,梁小仙被业界“封杀”,资源离手,已经辞职。
因何封杀?为何辞职?
然而钟子期不敢直接这样问,只好迂回地挑选了一个比较温和的问法。
梁小仙并不避讳,她将几片饺子皮摊在钟子期面前,让他坐下帮忙,随后淡淡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钟子期正打算捞起桌上的公筷,闻言手一顿。
“我其实,”他有点犹豫,呼出一口气,稳下情绪继续说,“我其实挺想知道那年还发生了什么。”
梁小仙侧目望他一眼。
“真的。”钟子期强调,语气诚恳,“这么久过去了,该想开的早想开了,我就是好奇,我只是……不甘心……”他的声音极轻极沉,像是被压在万重山下,克制而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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