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睿转头看白天曲，白天曲朝后院使了个眼色，说：“你打好掩护，我就带他去河对面转一圈，十分钟，有我在，没事。”
陈怀齐刚刚脸上的憧憬让白天曲想起昨晚闲聊时他说的那句话。
“虽然搬过来很麻烦你们，但私心来说，我真的好开心，以前只能坐在那么窄的阳台上，现在竟然可以坐在院子里，有风吹，有鸟叫。”
白天曲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但那一瞬间他心里难受得一塌糊涂，毕竟陈怀齐还这么年轻，比他还小五六岁，却已经跟死亡竞跑多年。
张思睿读懂了白天曲的意思，没再阻止，笑着朝陈怀齐说：“去吧，小心点，我让你妈陪我去翻酱。”
这样张梦芸就不会来前院了。
陈怀齐的眼里全是感激。
白天曲开得很慢，陈怀齐看着窗外一直在笑。白天曲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笑容像他那么有感染力，脸上、眼里、身体，仿佛无一不在笑里。
让人感觉，就像每一次笑容，都是今生最后一次。
绕着邺水镇跑了一圈，正好十二分钟，陈怀齐再次和白天曲道谢，白天曲说不客气。
停好车，白天曲下去准备给张思睿打电话告诉她警报解除，身后传来车辆熄火的声音，转过头便看到迟秦那辆熟悉的霸道。
白天曲顿了几秒，跟他打招呼。
“张思睿说找我有事。”迟秦下车锁门。
“哦，”白天曲恍然，“她要跟你请教生意经。”
“嗯？”迟秦狐惑地抬眉。
白天曲给张思睿拨电话，领着迟秦进屋，回道：“让她自己来跟你说吧！”
白天曲家客厅设在香火那间屋，一张竹沙发、一个不在工作期的火炉、一台电视机、三根条凳，便是全部。白天曲很少来这里，多是在二楼自己房间，只每次镇上赶集时会把这间房前边的卷帘门拉开，乡下那些他一个都叫不出名字、背着背篓的亲戚会来这里坐坐，上几柱香。
张思睿还没来，两个人干坐着，白天曲之前跟迟秦一见面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对比现下的安静，更显尴尬。
尴尬得白天曲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不用紧张，”迟秦似乎笑了笑，“你不是说之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吗？”
迟秦一开口，白天曲心里那根一直崩得紧紧的弦忽然就松下来，他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变回之前松弛的状态，不自在地刮了刮眉心，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不是，我就是怕我口没遮拦不小心说什么或做什么伤到你，准备先好好平复一下。”
迟秦抬头看一眼白天曲，觉得有些好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像原来那样就行。”
“哦，”白天曲也笑，发现自己之前好像钻牛角尖了。
一下像卸了个大包袱，浑身轻松。
这时张思睿终于姗姗来迟，一见迟秦就跟老乡见红军似的，就差没两眼泪汪汪。
“班长！江湖救急！”
白天曲去自己房间拿蚊香，回来迟秦正在看张思睿手写的策划书，白天曲掏出打火机点蚊香，迟秦视线扫过来，又默默收回。
打火机一掏出来手自然而然地就去摸烟，摸了个空，白天曲正想去买烟就听到迟秦说：“我没实际做过这个行业，只跟你说说我个人想法，供参考，你列的成本主要是房租和进货……”
“房租不用算，”白天曲插嘴，“跟你说了不要房租，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用白不用，我还天天在你家吃饭呢你也不收钱啊！。”
张思睿刚要说话，迟秦先开口：“那房租这一项暂时不考虑，剩下货物——在售和囤货，也一会儿再说，还有一项你忽略的，人工费。”
“我和我姑自己看店，没有人工费。”张思睿回答，面露不解。
“嗯我知道你们自己看店，但不付工资不代表就没有人工成本，你们投入的时间、精力都是成本支出。”迟秦声音轻缓，极有耐心，“零售行业现在竞争激烈，又受电商冲击大，一般超市的利润我估计在十几个点左右，不超过十五，而在乡镇，平时人流量不大，保守估计只有十个点的利润。”
自从知道迟秦那啥以后，白天曲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开始好奇迟秦恋爱时是什么样子，然后第一次把目光放到迟秦这个人身上。
迟秦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Polo 衫，他忽然发现迟秦好像很喜欢穿带领子的衣服，明明皮肤怎么都说不上白，但穿那些他碰都不敢碰的深红、深绿、深蓝之类的颜色，意外的合适。
“利润率会低一些，但你们要做的事情一点都不会少。超市赚钱靠走量、靠薄利多销，里边卖的的东西其实一点不稀罕， 99%这条街都有卖的，只不过东边卖油西边卖醋不够集中，而这就超市存在的价值。所以说，要吸引并留住顾客，一是要货全，你们准备开店的地方我看了看面积大概90平左右，就超市来说偏小，所以肯定做不到应有尽有，但就算做不到尽有起码得80%有，特别是需求量大的，具体哪些东西走量大可以通过其他家超市商品更新的速度判断出来，这个不难。第二是要方便，方便就是顾客任何时候想买都能买到，可不能像你现在这个文具店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心情不好就不开，困了累了就早早关门。”
听到这，张思睿脸一红，白天曲鲜少在张思睿脸上看到这么女性化的表情，跟看西洋景似的看了好几眼。
“开超市的话，早上最迟九点肯定得开门，晚上再怎么也得到九、十点，一天十二、三个小时，时时刻刻都得有人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而且越是逢年过节生意越好越忙越累，别人休息、放假、打麻将你都得守店，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不管刮风下雨，春夏秋冬。”
“——这就是你们的人工成本。”
自从白天曲启发了张思睿开超市的念头，张思睿就一直处于精神极度亢奋中，迟秦这一盆冷水浇下来，浇了个透心凉。
张思睿陷入沉思。
听着听着白天曲实在嘴巴寂寞，出去买了包烟，回来看到张梦德背对他半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听到脚步声，佯作随意地站起，说：“我明天要去枫溪吃酒，不在家吃饭。”
白天曲“哦”了一声，心想又不是我做饭跟我说有毛用，张梦德转身去后院洗漱，露出被他身体遮挡，趴在石台上打盹的红烧。
他刚在干嘛？平日不是最讨厌猫的吗？
白天曲一肚子狐疑，看着那个快速离去的瘦小背影，怎么看怎么一股心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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