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驼街有人拉旧书来卖，大舅带我去买的，”陈怀齐调皮地眨眼，“还把我妈吼了一顿。”
陈家两兄弟长得不怎么像，陈怀信忽略那头奇怪的头发其实五官很帅，白天曲有时都忍不住感叹陈怀信这小子的脸比他本人懂事多了，尽挑好的长。而陈怀齐的长相则很普通，有着张家人祖传的宽脸和厚嘴唇，但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是长不大的少年。
白天曲了然地笑笑，他一直觉得张梦芸养陈怀齐的养法像是养猪崽，只需吃和睡，杜绝一切思考。
起初他曾暗自嘲笑过这种愚昧，自以为是地装作不经意在张梦芸面前说出“不能延长生命的长度，所以更应该扩展生命的宽度”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张梦芸当时脸上的表情他至今还记得，似悲非悲，似笑非笑，像眼里下一秒就有一片海那么多的泪水奔涌而出但此刻却是笑模样。
她说：“我就想他能晒晒太阳，多一天，就算一天。”
白天曲第一次发现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居然能有那样动人的神情，脆弱而坚定，这是世间最渺小个体对最宏大命运的抗争。
谁也别妄图当生活的老师，这句话他高中时就读到，却过而立之年才真正懂得，真是让人羞愧。
白天曲也睡不着了，下单给红烧和它小媳妇买了猫粮和罐头，又转发了几个抽奖，陈怀齐坐在小板凳上翻他那堆旧书。
“天曲哥，这书上说葡萄酒里有花香，是真的吗？”陈怀齐举着一本破损的《精品葡萄酒指南》突然问，他表情疑惑似乎很难想象。
之前陈怀齐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大概是红酒那么涩好喝在哪里之类的，白天曲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图省事很简单地说了说，但今天他不愿意再这么敷衍陈怀齐。
“等我会儿，”他提起精神上楼回房间，床脚有一个迟秦买的24支小酒柜，对于第一次喝葡萄酒的人，最好能有一支洋溢着花香果香清爽干净的甜白葡萄酒，无奈他实在对甜味不怎么感冒，能在他的存货里找到一瓶对新手友好比较适口的已经是谢天谢地。
但让人意外的是，在酒柜最下边一层，他居然看到两瓶相连年份的德国摩泽尔雷司令，半甜型，完美契合他原本的想法，一看就知道是某人手笔。
“什么时候放的啊我怎么不知道！”白天曲默默在心头嘀咕。
随后，白天曲还不辞辛劳翻箱倒柜找出两个高脚杯，从顺城打包寄回来就没拆开，平时他和迟秦喝酒都是拿喝水的搪瓷缸，上边还有一颗闪闪红星，张思睿图便宜赶集的时候买了一背篓，杯啊碗啊，便宜实惠还不怕摔，红烧的饭盆也是同种材质。
等白天曲拿着酒和杯子下去，陈怀齐那眼睛亮得跟等开罐头的红烧一样，白天曲先跟他约法三章：“第一只许喝一小杯，第二不许跟其他人说，第三我还没想到，待定。”
陈怀齐狂点脑袋。
白天曲给他倒了一浅小杯刚那瓶雷司令，说：“反正这就跟吃菜一样，讲究香、味俱全。”
陈怀齐学着白天曲的姿势，手紧握着杯柄，摇晃，闭着眼睛将鼻子埋进杯口深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眼，声音激动而雀跃：“真的有！花香！”随即又闻了闻，说：“好神奇啊！”
白天曲都被他的反应逗乐了，说：“这有什么神奇的，除了花香呢，还有别的香气没？”
陈怀齐连续闻了好几下，很熟悉的香味，但就是说不出名字，感觉都到了嘴边但就是说不出来，憋得脸皱成一团。
“是不是还有果香，苹果……柠檬……酸杏，”白天曲说。
“对对对，苹果！我闻到苹果了！”陈怀齐这才恍然大悟，“我就觉得很熟悉，但没想起来是苹果的味道。”陈怀齐很是懊恼。
“你不熟悉，第一次闻不出来很正常。”白天曲安慰他。
陈怀齐终于闻够了决定喝一口，甜丝丝的，芳香满溢，像是用嘴也能尝出香味。
“在口腔里充分接触后再咽，用舌尖感受甜，舌头两侧刺激流口水那就是酸。”
出乎陈怀齐意料的是，酒咽下去后甜味很快消散，但嘴里一直还有口水分泌的感觉。
“很酸是吗？”
陈怀齐迟疑地点头。
“很意外吧，”白天曲看到陈怀齐的表情忍不住笑，“那你觉得这杯酒，甜更重要还是酸更重要？”
陈怀齐第一反应肯定是甜啊，不是说是甜酒吗，但又直觉不可能这么简单，试探着回答：“酸？”
没成想居然蒙对了。
“酸度是白葡萄酒的骨骼，因为有酸度支撑才让酒完整，你想象一下，如果这杯酒没有了酸味，那就变成一杯普通的寡淡的甜水，没什么特别的。”
喝完这一小杯后，白天曲又给陈怀齐倒了刚开的红葡萄酒，陈怀齐用他热乎的知识，摇了摇杯，深嗅一口。
除了浓烈酒精味外，他闻到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一下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小信偷偷带他去和朋友捉迷藏，两个人偷偷藏在旁边的稻草垛里，找人的伙伴喊着他们的名字经过，他和小信拉着手捂着嘴缩在一起。草垛里很热，有着晒后稻草的干燥香味，稻秆扎着他的后脖子，心脏跳得快蹦出来，手心潮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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